任正非曾说过:从华为成立的 1987 年到 2019 年 30 余年间,他接受的媒体采访不超十次。尽管笑称近期的频繁发声「被公关部门逼得」,但是在此次媒体公开沟通中,巨大压力下的华为创始人还是得体地直面了当下的困境和争议,同时系统完整地表达了华为的企业价值观。
他说:中国未来的前途还是在开放。
华为创始人兼总裁、CEO 任正非 | 视觉中国
以下为 2019 年 5 月 21 日任正非公开访谈实录内容,经极客公园整理:
「我们一年前就受到了美国实体管制了。美国政府的『90 天临时执照』对我们没有多大意义,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我们非常感谢美国企业,他们为我们做出了很多贡献,我们的很多顾问来自 IBM 等美国企业。」
「这个事情还是刺激了中国内部发展电子工业。之前中国的方式是直接砸钱,但是芯片砸钱是不行的,需要砸各种科学家,但是我们自己的教育体系本身有多少贡献呢?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展世界合作呢?我们跑出去把技术找回来不就好了么。我们要创造一些外国科学家回国的路。」
「我们量产能力还是很大的,不会超出我们公司负增长,不会对产业发展做出伤害。」
「美国政治家怎么想的是真的不知道,但我们并不能因为领先了美国就挨打,毕竟我们造的不是原子弹。我们的 5G 容量提升了许多,每比特的。我们的 5G 产品对于欧洲来说是最合适的。」
「5G 容量是 4G 20 倍,2G 一万倍,耗电下降 10 倍,体积下降 70%。我们有几十年都不会腐蚀的材料,这些特性很适合欧洲,欧洲跟我们沟通很密切。华为的 5G 是绝对不会受影响,在 5G 技术方面,别人两三年肯定追不上华为。」
唐纳德·特朗普 | 视觉中国
「我们最重要的还是把我们自己能做的事做好,美国政府做的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上一周我们刚刚参与了移动的部分业务投标,40 多个城市里面华为中标了大部分城市。所以从目前来看,我们的主要业务其实还是没有受到影响。」
「我们公司不会出现极端断供情况,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春节的时候我判断美国打击的时间出现是两年以后,有充分时间。春节加班期间,保安、清洁工、餐厅服务人员,5000 人都在加班。好多人都不回家,抢占时间奋斗,五一节也是一样的,很多人都没回家。本来要下个月,这个月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我们不会轻易狭隘地排除美国芯片,要共同成长,但是如果出现供应困难的时候,我们有备份。我们在『和平时期』都是一半来自美国芯片,一半来自华为,我们不能孤立于世界。我们也能做美国芯片一样的芯片,但不等于说我们就不买了。我们每年采购高通 5000 万套芯片,我们从来没有排斥和抵制。美国科技深度和广度上还是值得我们学习,很多小公司产品超级尖端,但是在我们的行当上(5G),我们做到了前列,但是整体国家而言,我们和美国比,差距还很大。」
Google 暂停与华为部分业务 | 视觉中国
「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东西我们觉得没必要先去担心。我觉得谷歌是一个好公司,我们也在做紧急的救济方案。」
「其实这个备胎计划,你查查我们总裁办所有的文件,都是公开的,过去八年的文件都可以查,我反复讲的,只是社会不重视,美国打了一下,才重视。好多东西已经投产了,但是不排外,外面的货还订。每年我们至少买高通 5000 万套芯片,不是 5000 万件,是 5000 万套,因此我们从来没有去排斥和抵制。」
「海思是一个华为的附属品,就像一个担架队,是主站部队的加油车,绝对不会独立。」
「动用备胎,体现了自主创新,但不想孤家寡人,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不能伤害朋友,方舟子(日前方舟子在 Twitter 上发布『如果备胎好用,何必等到破胎了再用?怕美国公司赚不到钱?』言论)可能不理解我们的战略。」
「我们必须承认美国技术的领先,尤其是很多小公司的产品,真的是非常领先的。但如果说中国和美国的技术差距,那是真的非常大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目前没有看到(华为公司运营的)临界点。」
「我们的理想就是站到世界的顶尖去,在最高点上,我们和美国有冲突,但最终还是要一起为人类做贡献。但后来种种原因,最后我们被迫选择在山峰顶上和美国直接进行 PK。」
「我们牺牲了个人、家庭,是我们为了一个理想,为了站在世界高点上。今天大家的口号又变了,要世界第一。为了这个理想,肯定是有冲突的,围绕这个冲突的时候,我们在 2000 年左右也很犹豫,我们曾经准备 100 亿美金,卖给一个美国公司,这个合同全部签订了,所有手续都办完了,就等对方董事会批准了。我们都穿上花衣服,在沙滩上跑步,打球,等着批准,这个时候美国的董事会换届了,拒绝了这次收购,那我们就没有完成这次收购。当时我们准备卖给美国公司以后,我们想的是一群中国人带着美国人去跑,后来我们问公司内部说还卖不卖,少壮派都说不卖,那我就说我们准备和美国交锋了,要做好所有一切准备,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对于冲突也做了一些准备,我们是最没有钱的公司,可怜得不能再可怜,我们交税将近是两百亿美金,我们的科技经费将近是两百亿美金,人工工资加起来也快三百亿美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拿出大量的钱来做事情是很艰难的,咬着牙做了这么多年,慢慢也挺过来了。」
任正非 | 视觉中国
「目前这种形势,我们确实会受到影响,但也能刺激中国踏踏实实发展电子工业。过去的方针是砸钱,芯片光砸钱不行,要砸数学家、物理学家等。但又有多少人还在认真读书?光靠一个国家恐怕不行,虽然中国人才济济,但还是要全球寻找人才。完全依靠中国自主创新很难成功,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抱这个世界,依靠全球创新?」
「华为至少有 700 名数学家、800 多名物理学家、120 多名化学家、六七千名基础研究的专家、六万多名各种高级工程师、工程师,形成这种组合在前进。我们自己在编的 15000 多基础研究的科学家和专家是把金钱变成知识,我们还有 60000 多应用型人才是开发产品,把知识变成金钱。我们一直支持企业外的科学家进行科研探索。」
「我们有一条底线,就是不允许资本进来,因为资本贪婪的本性会破坏我们的理想的实现。我们只为理想而奋斗,不为金钱而奋斗。其他内部各种分配机制都是可能的。」
华为手机 | 视觉中国
「余承东老是说我为对手宣传,但我们终究是一家打造产品的公司。我们要马上出文件,制止各种喊口号,中国未来的前途还是在开放。」
「我们家人现在还在用苹果手机,苹果的生态很好,家人出国我还送他们苹果电脑,不能狭隘地认为爱华为就是爱华为手机。」
「中国要做好的,应该是冷静、理智。中国人容易热血冲顶,但我们真正关键的是要打得赢战争。」
「目前对华为有两种情绪,一种是鲜明的爱国主义支持华为,一种是华为绑架了全社会的爱国情绪。」
「我们制止他们瞎喊口号,不要煽动民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