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因工作来到苏南一带,刚好赶上南方阴雨连绵。
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早起窗上雾气蒙蒙,但好在湿润的空气让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好。
几天来,我马不停蹄地跑了新闻和课本里常见的地标:昆山、苏州工业园区、苏州核心商业街、永联村、华西村……苏南一带的富庶和现代制造业让人不禁感叹"苏南模式"蜕变至今给区域带来的巨变。
民营经济发达、物流便利、气候也宜人。我不禁想:如果回到毕业季,我会不会来苏南?来后会不会后悔?
于是,我和几个在苏南工作的年轻人聊了聊。
01
说真的,我觉得我也在打拼啊
魏笑 26岁 毕业2年 & 刘彬 29岁 毕业3年晚上6点多,我在苏州老城区一家人不多的星巴克见到了魏笑。
即便在以美女闻名的苏州,魏笑走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认出。她指着身后戴眼镜的年轻人大方笑着说:"这是我男朋友"。
魏笑是山东德州人,硕士毕业于北京一所211大学,现在在苏州一所中学做英语老师。毕业那年3月,不少同学都陷入焦灼。而此时的魏笑已经在朋友圈里晒起了苏州的春暖花开。在同学们被找工作折腾的节骨眼,评论区里不乏艳羡之声。
此时的魏笑已经在苏州实习。那一个月苏州一直在下雨,但在苏州的第三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
魏笑在班里给孩子们上课毕业后,初来苏州的魏笑并没几个朋友,甚至有时冒出"要不要回北京读博"的想法。后来,魏笑被同事拉进了一个在苏州工作的外地年轻人的微信群,偶尔在群里发言的魏笑认识了刘彬。
29岁的刘彬是江苏徐州人,研究生毕业于南京一所高校。毕业时拿到上海、南京不少家offer的他最后来到苏州做程序员。和刘彬一样的苏北年轻人来苏南发展的不在少数。早在2012年,苏州的常住外来人口就超过了本地户籍人口,已经成为仅次于深圳的全国第二大移民城市。
魏笑说,在苏州生活,她没有"城市移民"的痛苦。后来,工作不到一年的魏笑在苏州买了房,成为班里第一个买房的人。房子平数过百,离学校大概有十分钟车程。如果在北京,这对一个单身女孩可能是无法想象的。
"没有夜生活"的苏州
三里屯的酒吧,24小时书店,很晚才停运的地铁和公交……在北京的夜晚,你总是可以找到安放灵魂的地方。但苏州却非如此。同事告诉她:"苏州是没有夜生活的"。
这让她时而感到落差。魏笑读的传媒类院校经常有演出和电影点映。今年,她错过了乌镇戏剧节,不禁回想起在学校和同学排队看点映、去人艺看话剧的日子。
但事情也在逐渐变好。她今年去买孟京辉的话剧票,政府补贴了一部分的费用,票也很快就被抢完了。
苏州文化艺术中心没有夜生活的另一面,则是没那么多喧闹。即便在早晚高峰时段,路上行车都很少会停着不动。和北京相比,周末晚上的地铁简直可以"躺着坐"。风景如画的周边城市也让他们的周末变得有趣。
"说真的,我觉得我也在打拼啊。"
当我问及他们,看到自己昔日的同学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打拼,是不是会感到些许遗憾时,刘彬说了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
"说真的,我觉得我也很努力啊,我也在打拼啊。"
没有一座城市,是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生活的。
刘彬在苏州工业园一家企业做软件开发的工作。他说,苏州本土的互联网企业与上海、杭州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也正在不断转型,近年来,华为、苹果都进驻了苏州。
两人在苏州都有着长期发展的打算,也希望以后能把父母也接到苏州养老。
看到留在北京打拼的同学,魏笑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跟他们有差距,所以才来到苏州。但她现在想得很清楚了:
无论留在哪里,最终的目的都是生活。虽然苏州不是超一线城市,但她也能享受到国内相对高水平的教育、医疗。
"现在一些人说‘阶层固化’,但相比起我们的父辈,我们已经是在上升了。"
02
海归种地:住着别墅种水稻
崔京斌 27岁 毕业4年 #p#分页标题#e#在大名鼎鼎的华西村,崔京斌是上过好几次报纸的人。"开奥迪种水稻的年轻人"是一些媒体给他的标签。后来问起他这回事,崔京斌笑说他开的不是奥迪,同事倒是开奥迪、雷克萨斯的都有。
"但是我确实是住的别墅,大概300多平米吧。"
我去华西村的那些天,在村干部的引荐下见到了他,初见时,并没有寒暄和客套的握手。
崔京斌来自安徽淮南,就是那个把"淮南牛肉汤"开遍全国的城市。妻子戴莉是华西村人,崔京斌就是跟着她来的华西村。
崔京斌和戴莉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班长。因为一起竞选学生会主席相识。
两人参加的都是中外联合的教学项目。国内就读两年之后,崔京斌去日本读两年,戴莉则去澳大利亚读三年。毕业后,崔京斌先来到上海工作,后来,戴莉希望崔京斌也到华西村来,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即便之前他只来过一次华西村,那时候那座与国贸三期同高的328米酒店刚刚建好。崔京斌当时只是觉得,华西村"很厉害"。
华西村地标:328米的华西龙希国际大酒店"因为我俩感情好啊。"崔京斌憨憨地笑着说。
头像是公司logo的人,工作一定很拼吧
崔京斌的家住在城市里,家里也没人务农。但他现在向别人介绍自己,都说自己是一名职业农民。但这个"农民"早就已经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既要会操作机器,又要会使用电脑,还得懂点市场。
每年的5月和11月,是地里最忙的时候。回京后,我偶尔和崔京斌确认采访细节,经常得到他太忙的回复:刚收割的水稻需要烘干,加工,还要联系销售……忙的时候,崔京斌干脆就住在农场里。
崔京斌2015年来到华西村,村里一向重视农业,即便后来产业转型,但在农业上创新还是村里工作的重点。2016年,村里挑选了七个年轻人去日本学习技术,让他们回村种植高品质大米,有日本留学经验的崔京斌被选中了。作为华西村人尽皆知的"华西七君子"之一,崔京斌也因此上了回外媒:
新加坡《海峡时报》:中国最富有的村庄不弃农耕传统2600名村民在去年达成了共识,16公顷农田被分给了七个年轻人去种植优质水稻,他们平均年龄30岁,都是大学毕业生。这些年轻人首先被送去日本的朝日农友农场学习种植优质水稻的方法,因为他们都没有耕作的经验。
崔京斌有点工作狂,他的头像就是公司logo。说起话来,"传统农业""现代农业"的名词常常挂在嘴边。他最骄傲的事情,就是种出了"更好吃"的大米。过去村里种大米只追求产量,就不那么好吃。在日本农协的食味协会的检测中,他们种出的大米,打分从过去的40多分提高到现在的80分。还获得了"江苏好大米"特等奖。
末了,他还将了媒体一军。他说,因为媒体的传播,大家现在都觉得农民是辛苦劳作的,这样年轻人都不愿事农了。
这倒让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了。
03
时间长了,他们就只认你一个
惠晓婷 35岁 毕业13年如果说苏州是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惠晓婷大概第一个不服。
她告诉我,苏州有不少在当地工作的外国人,时间久了,苏州高新技术聚集的地方也逐渐有了"韩国城"和"日本街"等等。感觉上有点像北京朝阳的望京,即便到了晚上也颇为热闹。
惠晓婷是声乐专业出身的,13年前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苏州,做社区文体工作。这个山东妹子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性格和好人缘,朋友圈精彩纷呈,每条点赞多得要往下拉个好久。
她的朋友圈里有一个高频动作,就是在东方之门(网上戏称"秋裤楼")前的跳跃,几乎每周一张,没有断过。
#p#分页标题#e#在我遇见的苏州他乡客中,惠晓婷来的时间最久,现在也成了一名苏州媳妇。她跟我说,苏州的小伙子是很抢手的,他们不但性格温和,家务上也大多是一把好手。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个8岁的儿子。和她一样多才多艺,一副可爱的模样,他很喜欢参加妈妈的活动,也喜欢妈妈带他去诚品书店。那是大陆开的第一家诚品书店。"时间长了,他们就只认你一个人"
第一次看到惠晓婷,我注意到她手上有一些泛红的、有点像冻疮一样的伤。后来问起才知道,那是她工作期间长时间在户外演出,弹琴、表演的晒伤。
虽然说话轻声细语,但惠晓婷是一个很有主意、也很拼的人。用北方话讲就是"能折腾"。讲起她办的活动就双眼放光,滔滔不绝。她去年年底办了一次新年快闪,还找人拍了MV。她存下了包括几家央媒在内的所有媒体的报道,骄傲地跟我说,"去年干了这么一票,值了!"
有次带队参加汇演,表演结束后,她发现她的四个脚趾甲都脱落了。但最后他们拿了金奖,拿奖的那一刻,她感到无比满足,疼痛什么的全忘了。
她的手机相册里记录着每次活动的瞬间。她翻到一张照片给我看,图片上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那是她组织的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几十个外国居民和上百位当地居民的活动。"你都想象不到,这是社区办的活动"。
园区外国居民很多,惠晓婷经常组织一些文化体验活动邀请这些外国友人参加。时间长了,她和其中很多人就熟络起来。
惠晓婷办的旗袍走秀文化体验活动后来时间长了,只要是她的活动,"老外"们都会去。
"老外也是认人的,时间长了,他就只认你一个人。只要是你的活动来找他,他们就都会去。"
在社区工作上颇有心得的惠晓婷说,当一个城市的文明度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相应的公益类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多。在她们办的不少比赛中,参赛居民就会自愿拿出奖金,捐给对口支援单位陕西省吴堡县郭家沟中学的孩子们。
妈妈的朋友圈
惠晓婷有时候会说,自己大概是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的人。
她决定来苏州时,并没想着要落个苏州户口,也不是为了嫁个当地人,或是买套当地的房子。当初来苏州,也是妈妈的主意。
惠晓婷上中学时,妈妈来苏州出差,瞬间被苏州的小桥流水吸引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北方往往需要不时掸掸灰的皮鞋,在苏州一个星期都不用擦仍然干净!
后来惠晓婷听从了妈妈的心愿,来苏州上大学。毕业那个十字路口,导师又帮惠晓婷拿了主意,他告诉惠晓婷:"园区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你的性格应该过来打拼一下"。
这大概是决定了惠晓婷后半生的一句话。
惠晓婷的工作承包了居民的业余活动,因此周末也要工作,有时候妈妈来苏州看她,相聚的地方就是惠晓婷举办的某个活动的现场,但妈妈却从来没有怨言。惠晓婷给我看了她妈妈上次来时发的一条朋友圈,配图都是女儿在各个活动中的留影。她夸赞女儿:"高考如愿以偿,毕业后尽心尽力,为苏州的发展努力着"。
学艺术出身的惠晓婷特别感性,给我看着看着,她眼圈有些泛红了。04
加班到11点,周围灯还亮着
唐宝杰 30岁 毕业9年如果不写写这位工科男,大家可能会以为在苏南的年轻人都找到对象了。
不,每个故事的最后,都要有一个单身汉。
格子衫、眼镜、平头……典型的工科男标配。讲起话来也不那么油嘴滑舌,讨女孩子喜欢。
但和他一起创业伙伴相比,他是很外向的那一个了。
唐宝杰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学的是光信息科学与技术。毕业之后,他和四个同学一起出来创业,现在是一家创业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主要做复杂环境下的成像技术,比如浑浊水域或者雾霾天气等等。
目前,他们的团队和苏大数学系共建了联合实验室,开发了一款应用于浑浊水域成像的系统。同时也与苏州水产站联合,研发流水槽智能养鱼系统。
#p#分页标题#e#出来创业这五个人大学的时候都没谈过恋爱,因为宿舍离得近,倒是经常在一起上自习、打球。大学毕业后,唐宝杰留在武汉工作,其他的四个伙伴则都读到了博士。一次,现在担任公司法人的黄帆从法国留学回来,几个人在一起聚餐,聊聊工作。当时唐宝杰在武汉刚刚升了管理层,听四个博士伙伴聊起技术,他提出了一起创业的主意。
上学时,唐宝杰是班里的生活委员,负责同班同学学习生活上的大小事,组织春游之类的各种活动,这大概就是同学们愿意和他共事的原因。让我想起了《中国合伙人》里的黄晓明。
唐宝杰在团队里主要负责管理和人事。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确实多少能看出团队成员对他的依赖。后来,我和团队另一位学术大牛聊了聊,说起技术一清二楚,但提到人才政策优惠、项目报批,他说:"我只管技术的,这个我们有专人负责这件事的。"说着,他笑着指了指唐宝杰。
公司已经完成了天使轮和A轮融资,唐宝杰说,融到B轮,他就去读MBA。
在这边创业,第一年不用考虑创收
决定创业以后,几个人开始了选址。恰逢此时黄帆获得了苏州市一个创业大赛的金奖。他们在对比了苏州、武汉、深圳,还考虑了唐宝杰的老家内蒙古。
虽然深圳校友聚集力度更大,环境也好,但考虑房价地价来讲,创业成本又有些高。
但反观苏州,各方面成本相对来说较低;离上海高铁只要半小时,所以信息相对也发达;资金和政策扶持力度上也到位,园区会帮他们介绍很多投资人。对于他们这种需要稳扎稳打积累的创业公司来说,来苏州是明智之选。2016年,他们来到苏州。今年,他们申请了园区科技领军创业项目,拿到了100万的资金。
"最起码第一年你是可以不用考虑纯收入的,不用一上来就考虑要怎么运营。"
他们的团队博士很多,对于这些人才,苏州工业园区是有购房补贴政策的。为了吸引紧缺人才,园区购房最高可补贴500万元,唐宝杰也觉得,这种补贴力度能让他们留下核心团队的人。
"安居乐业,你不可能指望大家前十年在外打拼但不顾及家庭嘛。"
几个人都打算在这里安家。不过现在唐宝杰有点发愁找不到对象。
苏州工业园区湖东CBD 陈雨禾 摄唐宝杰自称宅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周末偶尔打打网球,看看电影。偏园林式的园区生活环境让他格外喜欢。
在园区里,周围很多人都是创业者,因为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很多,所以大家也都是说普通话。唐宝杰想得很长远,说之后如果把老人接来,这样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也会让他们很容易融入。
创业总是很艰难的。唐宝杰和伙伴们有时候会加班到半夜。但即便晚上11点钟,打开窗帘,外面其他公司的灯都是亮着的。
和他们几个聊完,我带着满满的故事和幸福感坐上了回京的高铁。我心想,自己和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奋斗着的,热气腾腾的年轻人。
延伸阅读
要不要"逃离北上广"? 看看这4个年轻人的故事
本文由微信公众号"人民日报"(ID:rmrbwx)综合自中国青年报、人民网,原文首发于2017年3月25日。
1魔性的北京,容忍你可劲儿地"造"
"逃离北上广"早就成了一种集体抒情病,一个小由头,就能触发大规模蔓延。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乖巧地闭上嘴巴。
我一个连回龙观都没住过的人,哪里好意思跟着伤怀居大不易。刚毕业那会儿,倒是在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猫过半年,冬天还挨冻,但好歹位居大朝阳,走个十分钟,就能上朝阳公园跳广场舞了。
其实,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北漂"。没落着北京户口,栖身据说江河日下的媒体行业,守着一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工作几年下来,收入水平终于能向互联网、金融行业的应届生看齐了。
可是,我又不太符合"北漂"的标准设定:运气不算差,几年前买了唯一一套房,据说升值了不少。惭愧地掏空了老一辈,工资的大头都丢给了银行还贷款,可好歹,在一轮又一轮的房市恐慌中,我能有底气屏蔽一切房价信息、房产政策。
#p#分页标题#e#可是,我没有多少值得庆幸的理由。不过早生了两年,赶上了班次还凑合的车,可这趟车驶向何方,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排长队,排在你后头的人越来越多,你因此暗爽一下,事实是,队伍依旧没怎么往前挪。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容易,现实如此,不必过于愤世嫉俗。但如果"一代人更比一代人不容易",人人都在怀念"the good old days",这个时代肯定有病。也是可悲,这种病加重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以往还感慨"没赶上十年前的好时候",现在是每早出生一年,就会少吃一点亏似的。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焦虑的更迭和升级尤其迅猛。如果只是以收入、物质生活质量这样的标准衡量,即便名校毕业、能力不赖如我,也没有什么胜利可言。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常常问自己,这个城市是不是真正接纳了我?毕竟,我的户口还在老家省会的人才市场"漂"着。虽然依我的性子,这都不算事儿,不过是老家的父母、亲戚私底下埋怨你几句"没本事"而已。可一旦要去考个驾照,办个护照什么的,我就知道,终归我是个"外地人"。
以我的收入水平,回到老家那安逸的南方城市,淘宝给我的推荐页,绝不会被廉价的爆款占满,也不至于一部手机三四年舍不得换。可是,我从来没想过"逃"回家乡。
北京实在是个"魔性"的城市。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在这里茁壮生长,原因无他,这里的可能性实在太多。要说哪个地方能容忍你可劲儿地"造",恐怕也就是北上广了。
小城市的岁月安稳,但其实探进头去看,也许谈不上"静好"。一切都仿佛是有公式的。毕业之后,最好去做公务员,再不济进个事业单位,然后等着升级,最好不必打怪。"什么,你都二十五了,还没有男朋友?""三十岁了,竟然还不生孩子?""你同学和你一年毕业,挣的工资是你的两倍,看,还是人家工作找得到。""什么?你说理想和情怀?能吃吗?"
小城市单纯,可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太单一,太不给劲儿了。人只能活一回啊,要是只有一种选项,可真对不起读过的小说,听过的小情歌。
我一朋友,辞掉了收成稳定的金融行业工作,跑去拍电影了。换作在家乡小城,这大概要被贴上加粗的"不靠谱"标签了吧?恐怕早就被各路"势力"阻止了。可在北京,没人觉得他不正常。也许他会失败,也许会铩羽而归,但不试一下,谁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
2
对"青葱"来说,北上广是镀金之地
大三的暑假,在师兄的介绍下,我来到北京的一家财经媒体实习。初到北京的那种新鲜感,犹如刚迈进大学时,有着对未来的"无可救药的乐观",感觉未来即将在你面前渐次展开。
北京,虽不是之前心理预设的最好的选择,但也符合我对远方的想象。那里有最好的书店,最多智慧的头脑,有最包容和多元的文化氛围,甚至你坐在地铁的地板上看书,也不用担心承受太多异样的眼光,我喜欢那种感受。我甚至在电话中迫不及待地要告诉爸妈,自己准备留在北京工作。
从当时实习的表现看,在北京找个还算靠谱的职位应不会太难。可过了一段时间后,采访中所接触到的一些事情,动摇了我留京的想法。对职业的认同危机,甚至夹带着的一点失望,促使我放弃做一名北漂。甚至说来有点不让人相信,最终让我坚定离开的,是乔布斯的一句名言——跟随你内心深处的声音。
所以,之于我个人而言,那时的逃离,主要还是基于自身的危机和对职业价值的怀疑,与"房价、雾霾",并无多大关系。当然,那时的房价也足够将大多数人拒之门外。夜晚和朋友漫步在与天通苑北一墙之隔的村里时,看到对面楼宇灯光映衬出的巨大落差,也会偶尔与朋友调侃,啥时候,其中一盏灯会属于我们?
之前看到有文章说,对于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而言,至少在第一年,你不会面临太多买房的压力,因为你从心底认定,买房还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其实,每个人或许都经历过那样一个无知无畏的"理想主义"的阶段,而我只是在锋芒未退去前就已经逃离。
离开北京后,我敲定了一家在二线省会城市的工作,现在则在另一个省会城市安家。而当时与我一起在京实习的朋友,有的人离开了又重返北京,现在则谋划着再次离开;有的人则仍在坚持,从工作到自己创业,现在已经拿到了第二轮风投。
#p#分页标题#e#有人说,留在北上广的人,应该是积极的、进取的、风险偏好型的。确实,我并不属于那种风险偏好型的人。也不乏有在北上广的朋友调侃说,羡慕我现在的稳定。对此我无法给出劝慰,因为心底想的是,我只不过是提前进入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稳定状态"——如果真的有"稳定"的话。而说到底,逃离还是坚守,本身并不涉及绝对的价值判断,而主要还是基于个人的选择。
泛泛而谈逃离"北上广"的话题,很容易形成一种误导。仿佛"北上广"真的是不适合人前往的地方。虽然我早就逃离,但并不觉得如此。在我看来,要说真正的逃离,或许只属于那些在北京真正拥有了稳定生活基础的人,而他们所谓的逃离,在另一维度,其实也可以说是通过对在"北上广"所积累的资历、资源的一种变现,谋求更好的回归。尽管这其中或难免还会有不甘,但某种意义上,逃离其实已经是自主选择下的理性之为。
而在一个资源、机会分配都极不平衡的社会,对于大多数,像当年我那样还未来得及焦虑房价或是本不应该考虑"房事"的"青葱"来说,北京依然是一个充满诱惑、机遇而又值得向往的"镀金之地"。套用茨威格曾在《昨日的世界》中所写下的句子就是:如果你想体验某种在其他城市无法复制的经历,那么你最好去北京,尤其是当你年轻的时候。当然,这只是基于我的个人经验而得出的主观感悟。
3有了户口,他乡也不一定成故乡
很多人都有怀揣几千块钱当北漂的经历,凑巧,我也有。那是4年前,考上北京一所学校的研究生后,按捺不住对北京的期待,7月份就到了北京。之前通过朋友介绍,联系了一份图书编辑的工作,然后租了一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的小单间。结果,上了半天班,因为不能忍受呆板的工作纪律,中午就逃了。
之后,也不想再找什么工作了,可租房就已经花去了一大半,怎么办?找家里继续要钱、回家,当然也可以,但来的时候就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不再跟家里要钱了。回家,想想都觉得丢人,更拉不下这个脸。幸好还可以给深圳一份杂志写稿,让我在困顿中看到了一线希望,只是稿费要几个月之后才能发。最潦倒的时候,只好找朋友借钱,甚至还去酒店干过几天小时工,现在想来,真是不堪回首。
开学后,接了一份辅导考研专业课的活,80元一个小时,生活马上好转。还记得去《财经》杂志编辑部参加记者节活动,见到了很多媒体大咖,那可都是平常只能在纸上见到的名字啊。再到后来,去北大、清华听讲座,几乎把之前崇拜的学者一网打尽。北京带给我的冲击,是难以言说的,我相信,很多人初到北京时,也都有这样的"见世面"经历和感受,而"见世面"的背后,是你不敢想象的机会。这便是北京的魅力。
来到北京之后,并没想过自己的文章能够发在"中央大报"上,但忽然之间它就成了现实。梦想实现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的美妙,让人猝不及防,让人难以置信,可它就是实现了啊!这样的北京,你能不爱吗?
毕业时,就想留在北京,外地的工作基本都没有考虑。户口于是成了大事儿,这也是在北京找工作的应届生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长辈朋友都会告诉你,没有户口会有多少麻烦。纵然你以前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会被裹挟进去。
我最后还是幸运地找到了一家能够解决户口的单位。考虑着北京房价高,原本想着等工作几年,再找家里凑一些,或许能勉强有个蜗居。现在的情况好像变了,不知道是谁发明了"上车"这个词,看看房价走势,想想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越来越担心自己会被北京抛弃。
房价的问题,虽然让人烦,但是放下焦虑,也能过日子。揪心的还是每天面对的工作。对于一般人而言,解决户口的工作,意味着不是你挑工作,而是工作挑你,往往并不能如你所愿。现在的工作,一切按部就班,相对比较清闲,可年轻人谁不希望在工作岗位上有些成绩,有些作为呢?循着这样的轨道,我似乎能看到20年后自己的模样。如果今天要我给求职者建议,我一定会说:能把自己卖给市场就不要选择体制内,能选择折腾,就不要选择稳定。可是,在户口面前,这两条还能适用吗?
#p#分页标题#e#房价高也好,雾霾重也罢,有了户口,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北京人,便多了一分留下来的理由,毕竟图的是个人的发展。如果"发展"不起来,你要问我会不会离开,我真的不确定。毕竟,户口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了户口,他乡也不一定成故乡。
4
循规蹈矩的人生该在何处安放
就像一个巧合,在收拾行李离京的这两天,人们又开始讨论起"逃离北上广"来。
对成为"北漂"一员这个事实,我至今都感到恍惚。2014年赴京前,北京于我,更像是一种"远方"。在公共话语里,它是权力和资本的汇聚地,却也挤满了辛酸。在一个个抒情的北漂故事里,那种呼之欲出的挣扎,我并没有想过去拥有它。
因为机缘巧合,还是来了。但从一开始,我就把它设定为镀金之旅的驿站,不过,随后的经历告诉我,这种设定本身就是多余的。即便我想停留,面对以房产证为象征的资本准入门槛,我这种农村出身的年轻人,在残酷的筛选机制之下,早晚也会被淘汰出局。所以,离开反而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丢掉"成为北京人"的念想后,来和去,没有了任何包袱。
当然,我理解那些想要在此扎根的"北漂"者。成为北京人,或者说成为一个有北京房产的外省人,其背后,是北京机遇之城的事实。这里有拥堵的交通,拥挤的地铁,以及全国前列的雾霾指数,但与此同时,这里也有最繁华的CBD,最庞大的创客群体,最成熟的互联网产业,最齐全的娱乐设施。你向往它的好,但不要忘了,它的不好,同样是活力的象征。而且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北京还将是顶尖的一线城市,它依然是那些外来者的梦想孵化器。
不过,我想提醒"北漂"者,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是,这种孵化梦想的程序,是以10年左右为周期存在的。因为对于没有本地户口的外省人而言,在北京,人生同样如小城镇那样,可以一眼望到头。在10年周期里,从毕业到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只要你逃避不了这种常规化的人生设定,那么就像我的前同事们一样,苦恼会接踵而至:你将为子女的就学发愁,为在北京购置房产而发愁,为摇不到车牌号而发愁……
北京的城市结构里,资源都极具流动性,就好像在房价飞涨的时刻,人们看房、买房的时间被大大缩短;一个互联网巨头,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诞生,产业的迭代,创业的周期,被不断地压缩。资本永远在与时间赛跑,而这种快节奏的运转速率,往往会把人深度卷入其中。想要不被淘汰出局,只有跟着它一起快起来。
所以,如果你是"北漂"者,而你又奢望一种慢下来的生活,那北京多半会让你失望。
正是基于这点,对于"北漂",我向来不太认可那种过载的抒情。因为你必须意识到,北漂,等于参与一场所有人都想取胜的竞价,既然是竞价,说白了,价高者得就是最大的规则。撇开政策的区隔,这里面无所谓谁更值得同情。成功者通常是那些抗风险能力更高,代价支付能力更强,以及,对北京生存法则有着更清醒认知的人。
三年"北漂"之旅,给我的最大启示,恰恰就是"现实"二字。在这里,我学会了现实地看待婚姻,现实地看待事业,现实地看待房产。你可以说这种现实感很物质,但不能说它值得鄙视。清华的毕业生讲,"房子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他没有意识到,在快速贬值的金钱面前,普通人抵御风险、防止阶层下滑的工具,除了房子,已寥寥无它。
我这样短暂的驻足者,也许称得上幸运。在北京世俗地走一遭后,确证了我不属于北京的事实。不曾有过北京梦,也没有梦碎的落差,反倒是那种现实感,以残酷的形式让我明白,在漂流之旅里,我这种循规蹈矩而非野心家、冒险者的人生,该安放在哪里。
压垮青春的不是北京而是你没有闯荡的心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江苏人,学法律,读研时上了一个几乎年年有记者采访的专业方向,还顺利找到了人生伴侣,看上去前程似锦。
果然,毕业时他拿到了北京市某市级机关的录用通知。留下来,这里师兄多、人脉广,公务员也有解决住房问题的可能性。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跟着重庆媳妇到成都安家,虽说也是一家省直机关,但一个东部青年就这么"支援西部",还是让人略感惊讶。
#p#分页标题#e#不过很快,朋友们对他的决定表达了理解。朋友圈里,他晒骑自行车上下班,在家里支持下全款买下新房,和媳妇做做小菜,秀秀恩爱,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生活节奏缓慢的成都,看来可以满足一个巨蟹座男人的所有需求。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对留在北京打拼这个问题想也没有想过。
这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生选项,中国有北上广深,也有杭州、苏州、成都、厦门等发展迅速的二线城市。这些年来,我们只看到北京的房价嗖嗖嗖地往上蹿,却看不到这些城市通了地铁、建了新区,还办了若干场国际盛会,越来越有大都市的模样了。以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依赖少数几座一线城市拉动城市化进程,本身并不现实。现在这些新兴的城市,你叫它们"准一线城市"也好,"强二线城市"也罢,总之缩短了与北上广深的差距,而且还没有那么严重的大城市病。
在大城市生活,到底有什么好处?下楼就有便利店,淘宝购物次日达,出门几步电影院,这些生活层面的便利让人上瘾。要知道,在很多县城,还没有标准化的便利店,快递也要多走两三天,"无印良品"变成了高度山寨的"名创优品","你们城里人玩的"或许根本就进不来。但是,大城市的这些优势并不会永远保持下去,物质层面的鸿沟将被慢慢填补。
大城市会长期保持的优势,可能是充分的竞争环境,始终走在前面的产业氛围。前段时间,有人开玩笑说,在中关村附近的咖啡馆里,推门进去就能听到有人谈创业,动辄就是几百万元的投资(这仅仅是天使轮)。与中小城市普通人积累财富的方式不同,大城市的弄潮儿习惯以一种跨越式的思维引导经济趋势。有点残酷地说,如果现在你想创办一家有真正创新点的公司,不在北京可能真玩不转。
办事不依靠关系,凭借规则,大城市更接近于这样的理想环境。再不济,在北京网拍一段视频上网,所获得的传播力也高过中国大多数地方吧,受了委屈,总有你可以纾解的地方。不像在小地方,传统秩序就像一张网一样密密麻麻,你只有按照网格走,才能感到轻松,想要飞出去根本没门儿。
其实,影响去留北京的决定性条件,并不是房子、户口这些外在的因素,而在于你是否有一颗在大城市闯荡的心。你要劈柴、喂马,或许喧闹的北京早就不适合你,你应该"一路向西去大理";你要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或许可以在北京试试,至少在名片上印一个某某科技公司创始人的头衔,不算什么难事。
北京,不是什么必选题。中国的发展不能寄托于少数超级城市。否则,北京的开放也终将印证北京的封闭。如果它不能把优点传给其他有发展潜力的城市的话,北京只是汪洋大海里孤独且不堪重负的巨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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