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视觉中国

文｜宁宇

小时候，"饮鸩止渴"是贬义词，说的是为获取短期利益牺牲长远，用有害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我曾经以为，这种发展方式不可持续长久，所以是工作和生活中要尽量避免的。

但如今，内外部环境不断变化，而且越变越快，饮鸩止渴的人不但没死，反而成了英雄，为什么呢？

以前写过一篇文章《铁打的运营商，流水的互联网》，谈到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研究表明，每个产业或者实体都有自身发展变化的周期速度。曲线越陡峭，速度越快，说明成长得越快；而相应的，其峰值所维持的时间就越短。

互联网本来就比运营商的生意周期短、发展快，而资本的驱动更加强化了这种状态。比如移动出行。

打车软件让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随后的补贴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最终随着两家公司的合并，投资人、出租司机、乘客，似乎所有参与者都成了这个游戏的赢家，皆大欢喜。

接下来共享单车似乎在重复打车软件的故事，同样是激烈的头部战争，结果却是两家都不得善终，而这两家之外的共享单车还有活口。

现如今，居于打车软件垄断地位的滴滴又爆出巨额亏损，传说中的新商业模式被补贴拖垮，而如果没了补贴就没了业务，怎么看都和当年的说法不一样。

不要说普通围观群众看不懂，业界专家们的解读也多是马后炮，比着弹孔画靶子。

如果按照传统模式，先做规划再做设计一步步地走，移动出行这样的业务根本就起不来。互联网公司如果都这么做，要不然是死路一条，要不然就丧失了良机，结果是注定失败。

产业的迅速发展和快速变化，快到你的洞察规划还没做完，这个产业已经走完了从生到死的闭环，从岌岌无名到志得意满再到被抛弃，以前是以年为单位计时，如今也就是短短数月，这样的产业还有必要做规划么？

喝几口鸩酒解渴充饥过瘾，还没有等到毒发，风已经停了，机会已经过去了，酒里有没有毒，完全不重要。

互联网企业的成长是在试错中不断前行，行进的路线不是规划出来的，而是一步步试出来的。眼见着这条路走到了尽头，马上转型转向，朝下一个目标狂奔，如今这样的企业才能成功。

前两天有传闻说，某二手车电商企业倒闭，结果该公司出来辟谣说，不是倒闭，公司还在，业务还做，只是因为要实施"战略升级"才要进行人员调整。类似的情况在互联网公司中并不罕见，也不难理解：如果长期亏损，又没有新故事，如何获得资本的青睐，如何让投资者满意？

这种状态下的决策反而简单，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那些千奇百怪的解决方案，已经无暇分析其对于中远期的毒性，只要看着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就可以搞。鸩酒的毒性并非立竿见影，但不喝就肯定会渴死，对于决策者来说，重要的是让大家看到自己还活着，认为还有机会继续成长。反正老子也没指望能长命百岁，喝几口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酒算个啥。走一个！

喝了鸩酒的人活了下来，而没敢喝的挂了，这样的结果也驱动着越来越多的人什么都敢尝试，这么做事的人越来越多，冒险行为蔚然成风，变成了正确的做法。

对于企业来说，有投资者愿意为他的故事买单，有什么不敢尝试的？而如果讲一个故事，然后把故事兑现了，对于投资者来说，这样的企业就值得投。所以在这个游戏中，是否有中长期规划，未来能活多久，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些有健康的现金流的企业倒是稳定，但是他们市盈率低估值低，炒不起来，投资收益低，资本不愿意涉足啊。

都已经9102年了，追求基业长青的企业越来越少，尤其是蓬勃发展的互联网企业，表现在人才战略上就是喜新厌旧，不断招募年轻优秀的人才，无情地淘汰那些失去战斗力和创造力的老员工。

员工的心态呢？他们认同自己就是个打工者，即便再怎么搞团建、年会，也对企业缺乏归属感。大多数人工作都是为了积累和成长，等待更好的机会出现后更上一层楼。这种思维和行为模式更加理性、成熟，但也会让员工更注重眼前的利益。

普通员工如此，那么那些高管们是不是考虑得长远些呢？恰恰相反。很多企业都采用轮岗制，有的是为培养干部，有的是为了防治腐败，无论出于哪种考虑，其结果是一个领导在一个位置上干不了几年，就必须换位置。这种管理模式下，管理者必然更关注短期效益，愿意做立竿见影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对未来几年产生的负面影响，一般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事实上，当大家都习惯适应这种轮岗制的时候，也就形成了一整套固定的模式。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任期刚开始的时候，往往先要对前任的很多行为举措进行审视，找出存在的问题以及可以改进的机会点。然后在第二年左右启动项目，协调资源，重点推进。到了第三年左右，就开始对项目进行收尾、总结和包装，至少可以呈现出阶段性成果，坐等任期结束，再去新的岗位上开始这一循环。

项目周期和任期一致，就未必和产业的发展节奏匹配。职业打工者的工作目标是做好自己的绩效，并不等同于对业务和企业的贡献最大化，既不愿给前任处理好善后，更鲜有为后人搭台者。所以在任上做一些饮鸩止渴的事情，只要能短期呈现出正向的效果，又有何不可？

可能因为我这个年龄段的人接受的还是传统教育，虽然我理解这些饮鸩止渴的行为的初衷，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这么做有其合理性，但从内心还是不认同这种方式。

无论是行业、企业还是个体，都应该立志于健康、持续的发展，快速成长之后的快速衰退，造成巨大的资源消耗和浪费，在产业浪潮的起起落落之间，是无数个体的付出和牺牲。如果每个人都做着眼前得利不顾未来的事情，那我们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不敢想啊。